迄今為止,香港已經歷了一百八十年的現代城市發展。城市化始於香港島北部海岸,當時沿海地區陡坡幾乎直接入海,基於地形上的限制,可供開發的平地十分匱乏。多年來,透過兩種途徑不斷創造城市用地:填海和把山坡削成大台階。後者是在削坡而成的平台上興建樓房和道路,為盡量擴大可建造面積,毗連的台階經常以垂直平面分隔,加一道護土石牆(stone retaining wall)作支撐,確保被削垂直面的穩定性。當時沒有應用歐洲的擋土牆技術,從一開始就採用了客家石匠歷史悠久的傳統精湛砌築技藝。隨着一個又一個平台建成,城市逐漸爬上斜坡,創造半山地區的發展。百年石牆附生高齡植物 研究調查分別勘查了港島大約五百道古舊石牆,為一千二百多株攀牆樹木(stonewall tree)提供家園。昔日港島發展期間,修建了各式各樣的石牆,這些結構質料和設計不盡相同,大部分集中在港島海拔二十至二百米的地帶,從灣仔伸展至中西區之上的半山。這些石牆有些位於路旁,有些深藏於大廈背後的小巷,當中三分二為花崗岩牆(顏色較淺),其他採用火成岩(顏色較深)建造。大部分石牆的石塊形狀劃一(方形或長方形),但亦有採用不規則石塊堆砌而成的亂石牆(rubble wall)。石塊之間的接口一般用水泥砂漿填滿,但偶爾亦有未填充接縫的乾牆(dry wall)。 許多石牆有植物自然生長,當中古老石牆的附生植物特別多。這些植物的種子由風、水或雀鳥等傳播。植物的種類紛繁多姿,把石牆修飾得青蔥悅目,使市區洋溢着柔和自然的美態。生長在石牆的植物品種很多元化,包括細小的苔蘚、藻類、地衣、草類、非禾本科草本植物、攀緣植物、灌木和大小喬木。榕屬植物是最著名的石牆綠景,其中包括最常見的榕樹(Ficus microcarpa),以及大家頗熟悉的筆管榕(Ficus superba)、對葉榕(Ficus hispida)和黃葛樹(Ficus virens)。榕樹群組一些成員,擁有天生的絞殺習性(strangler fig),在熱帶森林中寄生在宿主樹上,緊緊抓住最終勒死受害寄主樹,搶奪寶貴的生長空間、陽光和養分資源。在城市裏,他們巧妙地利用石牆作為代理宿主。採用這種新穎的都市生存方式,絞殺榕可以長期依靠宿主石牆,與密集的市區和諧相處。這些樹完全毋須借助人類力量,頑強地在惡劣的環境中植根,茁壯生長。獨特景觀遺產 保育莫追悔 世界上沒有其他城市建造過如此多的護土石牆。昔日先民順應着自然地形,悉力創造可發展土地,結果不經意地造就了別樹一幟的石牆風貌。這種歷史文化傳承被大自然幸運地、偶然地、自發地利用,為城市和市民提供了難得的城市生態瑰寶。這個自然兼文化遺產是世界級的,也是香港獨有的。香港有不少逾百年的石牆,牆上的古樹同樣是高齡植物。然而,隨着舊區重建,許多石牆已被拆卸,牆上的樹木亦被砍伐,現存的亦面臨同樣危機。近年為了安全理由,不少石牆需要進行加固工程,導致部分樹木受損或死亡。自一九七○年代以來,擋土牆不再由石頭製成,不會再有補貨了,已成為一門失傳的建造工藝。我們必須學習欣賞它們,盡一切努力保護石牆及其密不可分的伴侶樹。我們大可構思一套保育策略,讓這種糅合自然和文化歷史的香港獨特景觀遺產得以續存,留給往後世代欣賞。莫再遲疑,今日就應當機立斷,否則明日只能追悔空歎。註:香港地方志中心正肩負起《香港志》的編纂工作,內容涵蓋自然、經濟、文化、社會、政治、人物等十個部類。《自然部類》計畫於明年出版,而當中的《自然資源與生態》卷將有關於石牆榕樹的專門記述。詹志勇教授香港教育大學社會科學系地理及環境科學研究講座教授香港地方志中心編審委員會委員《香港志》—《自然資源與生態》卷審稿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