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賣豬肉華裔女竟當上菲律賓小鎮市長？人前她是為社區奔波，擁有無數支持者的親民年輕女市長，背後卻與金錢交易、人口販賣、非法賭博等黑暗產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針對博彩營運商的調查令女市長身份遭懷疑
在菲律賓，一場針對POGO（菲律賓離岸博彩運營商）園區的突擊調查中，菲律賓小鎮班班市（Bamban）於2022年當選的女市長Alice Leal Guo的身份遭到懷疑，她的神秘身世被逐一揭曉，背後龐大的黑暗集團也浮出水面。
班班市女市長身份成疑（網上圖片）
2024年2月，菲律賓班班市名叫寶富（Baofu音譯）的園區內發生一宗逃逸事件，一名叫Danny的越南人逃出園區躲到附近農場，農場主報警後引起警方關注和調查，緊接著再有一名被騙受困園區的馬來西亞人致電馬來西亞駐菲大使館，使館以公民被非法拘禁為由，向總統反有組織犯罪委員會（PAOCC）求助。PAOCC以此為由申請了搜查令，並於3月13日突襲了寶富園區。
中式風的寶富園區十分豪華
寶富園區緊鄰班班市政廳，是當地最大最現代化的綜合建築體。進門處的辦公樓幾乎與園區同寬，後方是平房及四到六層高的樓房，設有超市和餐廳，以及14棟別墅和一個標準泳池。
Baofu園區的建築屬中式風格（網上圖片）
這些別墅裝修得頗有華人風格：圓形大理石餐桌，10張實木茶桌，根雕擺滿了一面墻，寫著「家」字的書法和春聯隨處可見。據PAOCC報告，其中有三棟別墅通過地下隧道相連，在一棟價值4000萬比索（約533萬港元）的別墅下面，有一個價值數百萬比索的酒窖。
在園區收穫數箱文件為調查指明方向
PAOCC收獲了數箱文件，這為調查指明了方向：加密貨幣詐騙、殺豬盤、非法拘禁和漏稅。循線索更查到與寶富園區相關的尊元科技公司（Zunyuan音譯），其實是一家POGO（Philippine Offshore Gaming Operator）。即菲律賓運營商提供的在線網絡賭博，過去一直合法，但只允許菲律賓境外的客戶參與。
很快中國駐菲大使館通知PAOCC，尊元公司有六名中國逃犯，其中名叫黃志楊的大老板，在2021年菲方就應中國要求通緝過。但他同時持有中國、聖基茨和尼維斯聯邦以及塞浦路斯的護照，每次都順利潛逃。不過PAOCC還查到園區的大部分水電費、家政維護費均由一位名叫Alice Guo的女子支付，她還曾代表POGO出席過一些會議，簽署了文件。
郭市長的身世之謎被揭曉
而Alice Guo正是菲國小城班班市的市長。2022年，Alice Guo以獨立身份參選市長，以不到500票的優勢成為當地第一位女市長，她甚至獲的前任市長和競爭對手的支持。
Alice Guo（左一）與選民互動（網上圖片）
據悉，競選市長前，Alice Guo是一名商人。她至少擁有或入股了12家公司，涉及養豬場、肉鋪、屠宰場、豬飼料、食品加工、汽車買賣和服裝等，這些企業分布在馬尼拉、奎松、邦板牙省以及班班。2019年，Alice買下寶富所在的農地，大約7.9萬平方米，差不多有9個足球場那麽大，並申請了重新確定土地性質。兩周內，申請獲批，農業用地被更改為商業和住宅用地。
Alice後來稱，自己在臨近班班的克拉克港區賣豬肉時，認識了餐館老板黃志楊，對方建議她在班班買地建房，於是他們成了合夥人。她聲稱「寶富都是黃志楊負責建設運營的，我只是申請了許可證，我不知道他是逃犯，他經常去其他國家，有時還會給我帶禮物。」
2021年，當Alice開始競選班班市長時，她從寶富園區退股，多數股份由一名奎松市居民接管。如今，PAOCC無法找到那名奎松市居民，並認為Alice的退股只是一種形式：Alice退股時，寶富園區被估算花費了約7.46億比索建築費，但Alice持有的50%股份，股本只有120萬比索。
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市長營造親民形象
自稱生於1986年的Alice長著一張娃娃臉和一頭黑色直髮，聲音甜美，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競選前後，她四處遊走民間，探望長者和婦女兒童，甚至送錢送物資，坐在路邊吃便當等，盡顯親民。她也不時透過社交平台發佈影片分享自己日常，展現鐘意卡通、購買名牌手袋、喜歡粉紅色充滿童趣，天真善良的一面。在她當選後，班班的市政府主頁也換成她喜愛的芭比粉。在PAOCC的調查材料中，她的直升機也是黑中帶粉。
班班的市政府主頁也換成她喜愛的芭比粉（網上圖片）
Alice被調查時仍獲的民眾支持
Alice與前市長常住馬尼拉不同，多數時間都待在班班，她積極招商引資，新造了健康中心，修了公路，引進7-11便利店、麥當勞等，深得民心。2024年5月之前，沒有人懷疑郭市長的身份，大家都相信她出生於打拉省省會，老家距離班班只有20公里，在班班長大。甚至當她在被菲律賓官方調查後，仍頗具人氣。她的支持者在社交媒體上鼓勵她，在小鎮里豎起支持標語，告訴媒體失去郭市長是巨大的遺憾。支持者如追星般表示「等待Alice」，「相信Alice」，「請給Alice一些空間」。
Alice Leal Guo被證實身份造假
Alice Leal Guo在出席兩場調查寶富園區的聽證會時暴露過往身世疑點重重。6月下旬，菲律賓國家調查局通過匹配指紋，確認郭市長全名為Alice Leal Guo，與2000年跟隨母親移民菲律賓的郭華萍是同一人。她並非出生於1986年7月12日，而是出生於1990年8月31日。她冒名頂替另一名東南亞長相，出生於1986年7月12日的Alice Leal Guo後，真正的Alice Leal Guo消失了。
兩名同為Alice Leal Guo的女性照片（網上圖片）
Alice Guo過往身世疑點重重
在聽證會上，Alice Guo在被問出生地、過往住所、就讀的學校、家庭成員等身世背景時，均含混其辭，令人質疑她如果不是菲律賓人是不可以競選市長的。但她聲稱自己是菲律賓人，並在一次電視采訪中，講述了一個悲慘的故事：她是父親Angelito Guo與菲律賓傭人的孩子，菲傭生下她後就離開了。她從小在一個農場長大，有家庭教師卻沒有朋友，她很孤獨，也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感到羞恥，所以她不願意在聽證會上講述自己的故事。但她很努力，從14歲開始養豬，勤勞致富。後來，賣豬肉的朋友們支持她參加選舉，讓她當上了班班市長。
在隨後的聽證會上，面對質疑，她也反覆重申上述故事，並以「不知道」、「不記得」來回應對細節的提問。而她指自己的母親名叫Amelia Leal，但菲律賓境內卻沒有名為Amelia Leal的出生記錄。
郭華萍究竟是誰？
基於四次聽證會實錄、PAOCC的調查文件、工商文件以及內地媒體在國內的調查，大致可以勾勒出這樣一個郭華萍：
她於1990年8月31日出生於中國福建晉江市的一個富裕之家，是長女，下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1980年代起，他的父親郭建獎在當地開養豬場、服裝廠、刺繡廠、飯店，還參與過房地產開發。據當地人回憶，郭建獎以豬肉生意起家時，人稱「殺豬獎」。但到了1990年代末，因為生意鋪得太大欠了不少債。
就在郭建獎欠債時，1999年，他的妻子林文藝向在菲律賓注冊的華飛（Hua Fei 音譯）刺繡中心投資了7.5萬美元。次年，林文藝憑借這筆投資，帶著三個孩子申請了菲律賓的特殊投資者居住簽證，其中包括郭華萍。此後三年，郭華萍就讀於菲律賓的華文學校基督教靈惠中學。
郭華萍真實身份遭到曝光（網上圖片）
2005年，郭華萍獲得了Alice Guo的出生證明，獲得菲律賓護照。2011年，林文藝改投資簽證為養老簽證，其攜帶的親眷里已沒有郭華萍。她因獲得菲律賓國籍和護照而失去中國國籍。而郭建獎也使用了他人身份在菲律賓生活。他現在持有一本名為「郭建種」的護照，換發日期為2022年11月。
從第二次聽證會起，郭華萍開始稱郭建種就是自己父親。相關證據基本可以確定他們是一家人：郭華萍養豬場的工商資料包含「郭建種」，她與「郭建種」共同登記在58 T. Santiago居住，林文藝的旅行記錄也顯示她6年里與「郭建種」共同旅行了170次。2024年5月20日傍晚6點，在郭華萍接受電視采訪講述完悲慘身世後，郭建獎持「郭建種」的護照與林文藝離開了菲律賓。
郭華萍背後的男人們
內地媒體從兩條路徑獲知郭華萍父親名為郭建獎。其一是在2022年5月，菲律賓晉江市金井鎮聯鄉總會等組織與金井鎮鈔岱村村委會先後發布了祝賀鄉賢郭建獎愛女Alice Leal Guo當選班班市長的喜訊；其二則是菲律賓當地多家華文媒體的報道以及消息人士均確認，郭建獎和郭華萍為父女。
郭華萍聲稱，父親為了教會她如何管理生意，從她14歲起就時不時給她錢。有時是100萬比索，有時是50萬比索。2009年和2010年，以她為工商聯繫人，一家人合夥先後成立了QJJ農場和QJJ刺繡中心。
2019年，郭華萍出面買下班班的土地，開始建設寶富園區。她的合夥人有黃志楊、菲律賓人卡倫（Rachel Joan Malonzo Carreon）、持有中國護照的張瑞金（Zhang Ruijin，音譯）和持有多米尼加護照的林寶英（Baoying Lin，音譯），後兩人涉及2023年新加坡30億元新幣的洗錢案，2024年已在新加坡認罪。另外黃志楊還是菲律賓最大的POGO幸運南方99（Lucky South 99）的老板，其與寶富的距離不過24公里。
寶富及幸運南方99幕後老板黃志楊被中國政府通緝多年（網上圖片）
同在2019年，郭華萍代表宏盛公司（Hongsheng 音譯）申請到班班市政府的許可，在寶富園區內運營POGO，這是打拉省第一個，也是唯一的POGO。此時，宏盛已經從菲律賓娛樂博彩公司（PAGCOR）獲得了許可證，能合法從事離岸博彩。2021年，郭華萍籌備競選班班市長，次年當選。
2023年2月，菲警方突襲了宏盛，因其涉加密貨幣詐騙，取消了宏盛的POGO許可證，並追捕包括余正燦（Yu Zheng Can 音譯）、黃志楊在內的三名高管。但此後宏盛仍在班班秘密運作，直到2023年10月28日，一家名為尊元科技的公司申請到了POGO臨時許可證，宏盛就此搖身變成尊元。而正是郭華萍批準了尊元的在地許可，並默許他們在超過許可範圍的樓層運營。
宏盛、尊元，以及郭華萍名下如QJJ豬廠、QJJ冶煉廠等諸多公司，都有同一個菲律賓人會計Nancy Gamo，而宏盛的13位合夥人多數身份都是捏造的。
郭華萍私人賬戶與多個銀行賬戶有巨額資金往來
2024年7月12日，菲律賓反洗錢委員會下令凍結郭華萍名下的36個銀行賬戶、12處土地、12輛機動車和一架直升機。次日，該委員會披露郭華萍的賬戶在過去三年里有數十億比索的資金往來，這些資金往來都沒有出現在她的公司賬戶中，也沒有銀行向反洗錢委員會報告。而她與寶富園區的聯名賬戶都曾直接轉賬給宏盛的高管余正燦。
郭華萍的賬戶還與名為楊鴻江的賬戶有巨額資金往來，楊鴻江的菲律賓生意夥伴則是另一家非法POGO（Brickhartz Technologies Inc.）的發起人。在上述提到的菲律賓金井商會給郭華萍的賀信中，楊鴻江亦有署名。而楊鴻江更是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經濟顧問楊鴻明的弟弟。
POGO的興與亡
從2016年到2022年，菲律賓有數百家POGO獲得許可，僅2019年就有近300家持牌POGO。POGO的稅收和許可費為菲律賓帶來了大量收入。從2017年到2022年10月，菲律賓政府從POGO收取的總稅收達到了538億菲律賓比索。特別是2021年新冠大流行時，杜特爾特政府明確表態鼓勵POGO並支持加大對POGO的征稅。
據日媒報道，POGO僱傭了超過50萬外國人，涉及嚴重的人口販賣，主要受害者是中國內地居民，其次就是東南亞國家。中國政府歷來是旗幟鮮明反對POGO，並在2020年將「組織參與國（境）外賭博罪」加入刑法。2024年6月14日，中國駐菲大使館再次呼籲菲方早日全面禁止離岸博彩業，從根源上徹底解決這一社會頑疾。2023年，中方協助菲方取締了5個離岸博彩園區，共遣返中國公民近1000人。中國駐菲大使館發言人於6月14日指出：絕大多數涉案中國公民是菲離岸博彩的受害者，中國政府有責任保護中國公民合法權益。
幸運南方99內的中國人被手銬鎖在床邊毆打（菲律賓ANC電視台節目截圖）
根據PAOCC副部長克魯茲的證詞，2023年在馬尼拉大都會首都區、南部區及北部區這三地，他們收到了大約60到63起與POGO有關的外國人死亡報告。官方報告也曝光，不少受害人在園區內受到酷刑和虐待。
然而犯罪永遠在尋找溫床。在菲律賓，買通地方政府不是難事，一度擔任杜特爾特總統發言人的Harry Roque曾為幸運南方99能獲得許可證去菲律賓娛樂博彩公司（PAGCOR）遊說，幸運南方99所在地的市長Capil無視舉報，默許其一系列違法行為。
在菲律賓，獲得一個假身份也不是難事：菲外交部護照處主任Pangwi的證言指出，2023年308份假的出生證明被發出，用以獲取菲律賓護照。而在泰國警方上校Dominador Matalang的證詞中，在老撾有一家旅行社提供獲取菲律賓護照的服務，人民幣3萬元一本。
PAGCOR仍在以經濟效益為POGO辯護
在7月的聽證會上，PAGCOR仍在以經濟效益為POGO辯護：「（關閉POGO）我們將損失220億到230億比索的稅收，還會有大約20萬名菲律賓人失去工作，這是2024年的預估數字。」PAGCOR主席Tengco說，「我們所有人都知道，PAGCOR收入的近七成都會返還給人民和國家。」
但POGO為菲政府帶來了大量收入的同時，也在該國和鄰國引發謀殺、人口販賣、綁架勒索、嚴重的非法拘禁、虐待、毒品交易等嚴重犯罪問題。
在2024年6月26日聽證會的結尾，洪蒂維洛斯重申了反對POGO是超越國界的共識：「成百上千的中國公民在班班和波拉克（幸運南方99所在地）遭受酷刑，甚至有人被殺害。我們也在幫助他們。」
真假Alice Guo事件引爆菲律賓輿論之後，菲律賓國內反對POGO的呼聲越來越大。7月22日，菲律賓總統馬可斯在他的第三次國情咨文中宣布，從此刻起，所有的POGO都被禁止了。「它們偽裝成合法實體，但涉足了遠離博彩的非法領域，如金融詐騙、洗錢、賣淫、人口販賣、綁架、殘酷折磨和謀殺。」。他要求PAGCOR 在年底前結束所有POGO，並且勞動與就業部要幫助受到禁令影響的菲律賓人找到新工作。因此許多POGO及其周邊產業自2021年就開始遷往迪拜。
郭華萍下落不明 社交平台發長文為自己辯解
至於身份曝光的郭華萍因兩次缺席聽證會，菲參議院認定她和全家以及合作夥伴等8人藐視國會，並在7月13日簽發了逮捕令。菲律賓警方至今沒有找到郭華萍，但7月18日深夜，她突然在FB賬號上發布了長文，指她需要恢復健康和內心的寧靜，以妥善處理針對她的所有法律問題。如果參議院有針對她的證據，她願意在公平的審判和核實的環境中，繼續面對菲律賓參議員洪蒂韋羅斯（Risa Hontiveros）。
郭華萍早前發出回應長文，但社交平台賬號目前已被刪除（網上圖片）
她再次強調「我沒有中國護照。」更指「我們國家（菲律賓）面臨許多關鍵問題，如貧困、失業、糧食短缺、醫療服務、環境退化和侵犯人權，我呼籲他們（洪蒂維洛斯等參議員）關注這些問題，而不是不斷威脅要逮捕我並指控我參與各種POGO的相關罪行，這些指控是不真實且毫無根據的。難道我是國家最大的威脅嗎？」在否認各項指控後，郭華萍即下落不明，菲律賓政府正懸賞金額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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