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決定出走前,聽了林立果的報告,已經知道林立果企圖謀害毛澤東,並在動員魯珉、王飛、江騰蛟、關光烈等動手時遭到婉拒。此時,這幾個人中只要有一個去自首就會東窗事發。三十六計走為上,「九一三」事件就此發生。這是出乎毛澤東、林彪預料的事件。毛澤東沒有料到林彪會跑;林彪也沒有料到他會摔死在溫都爾汗。
林立果一家人(資料圖)
本文原載於《學習時報》2012年10月15日第9版,
「九一三」事件後,有一些人很納悶,林立果策劃武裝政變,毛澤東怎麼知道的?否則他在南方的行動為什麼那麼神秘,他為什麼提前回京?他們猜測:毛澤東一定在林彪家族安有內線。十幾年前,有人寫書說林彪的衛士長李文普就是毛澤東、周恩來安插在林彪家族的內線。對此,李文普於1999年2月的《中華兒女》發表《林彪衛士長李文普不得不說》,駁斥了這一說法。
李文普此文發表後,說他是毛、周內線者歸於沉寂。然而,在林彪家族有毛澤東的內線的論調仍不絕如縷。有的學者繼續尋覓這樣的內線。於是又鎖定了一位姓李的,即林立果小艦隊的成員、後來被判16年徒刑的李偉信。尋覓者提供了三條論據。
第一,引用汪東興回憶錄中所說「現在想來那時的形勢是極其危險的,但毛主席並沒有把他知道的危急情況全部告訴我。他老人家沒有作聲,他沉著地待機而動」(汪東興:《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第197頁,當代中國出版社2004年1月第2版),以此來說明毛澤東在林彪處有內線,“對林立果一夥的活動了如指掌”。但是引用者對汪東興所說“當時毛主席還不知道林彪的那個手令,也不知道林彪一夥進行武裝政變的計劃”這句話則全然不顧。
第二,引用汪東興回憶「專列一到上海,我就把上海當地的警衛部隊全撤到外圍去了,在毛主席主車的周圍全換上中央警衛團部隊,以防不測。在離我們的專列150米遠的地方是虹橋機場的一個油庫,要是油庫著火了,我們的火車跑都跑不掉,所以我特別派了兩個哨兵在那裏守衛」,以此說明“汪東興此舉是因為林立果等曾秘密提出炸虹橋機場的油庫”。但是對汪東興在回憶錄中所說“所有的這些(筆者註:指林立果一夥炮製《五七一工程紀要》,策劃謀害毛澤東),毛主席當時都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則全然不顧。
第三,9月13日凌晨,周宇馳、於新野和李偉信在北京脅迫直升機駕駛員陳修文駕駛直升機外逃。陳拒絕並將直升機降落在北京郊區時,周宇馳將陳殺害,隨後同於、李相約舉槍自殺。周、於死,而李放了空槍。據說,李被捕後就嚷嚷要見汪東興。這便成為李偉信是毛澤東在林彪身邊的內線的又一論據。
如果要證明李偉信是毛澤東在林彪家族的內線,就必須拿出李是何時、何地通過何人,如何同毛聯繫上的以及李用什麼方式傳遞情報、傳遞了哪些情報的證據。現在,汪東興和李偉信都健在,尋找這樣的證據並非困難的事。
中共黨內有規矩:禁止在黨內搞偵察。「九一三」事件前,林彪是中共中央副主席,說毛澤東在林彪處安插了「內線」,是爆了一通猛料,可謂“大膽的假設”,但這位學者的“求證”卻說不上“小心”。因此,筆者以為,其所提三條只是“內線論”的論據,而非證據。下面就來分析這三條。
先說第三條。李偉信被捕後求見汪東興,出自何處,筆者不清楚。但是,據汪東興回憶:「抓李偉信的時候,他還喊叫,說要找衛戍司令」。(汪東興:《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第218頁)
林彪和兒子林立果(資料圖)
李偉信是駐上海的空四軍政治部秘書處副處長。在林立果等人討論和起草《五七一工程紀要》時,李偉信負責端茶送水,進進出出,聽到了片言隻語。這個《紀要》把當時中國絕大多數人心目中的偉大領袖當作敵人,實在是駭人聽聞。李偉信正因為知道這個《紀要》,已經成為他的一塊心病。當他被俘後,便於9月13日晚間主動向審問他的北京衛戍司令吳忠交代了這個《五七一工程紀要》。當時吳忠聽不懂,拍著桌子罵李偉信:「你他媽的瞎胡說,什麼工程不工程的。」此說出處是吳德口述《十年風雨紀事》第135—136頁,當代中國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
退一步說,即便真有李偉信說要見汪東興這一回事,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內線」。因為李知道汪東興是毛澤東身邊的人,而他要交代的《五七一工程紀要》牽涉到要謀害毛澤東這一彌天大案。他要見汪以交代《五七一工程紀要》求得寬大處理,是可以理解的,這並不能成為他是毛澤東的內線的證據。
再說第二條。林立果企圖通過炸油庫謀害毛澤東,汪東興要在毛澤東專列附近的油庫加派崗哨。正所謂己之要點,即敵之要點,這何須內線?難道在離停放毛澤東專列150米處有油庫可以不加派崗哨嗎?再打一個比方:某人要搶某銀行,而給此銀行送鈔票的車有武裝人員保護。難道由此可以證明是事先知道某人要搶銀行,才派武裝人員押送鈔票的嗎?
最後說第一條。應該如何理解汪東興所說「現在想來,那時的形勢是極其危險的,但毛主席並沒有把他知道的危急情況全部告訴我,他老人家沒有作聲,他沉著地待機而動」?
筆者以為,毛澤東南巡時的心態類似於1966年「文革」發動前去南方時,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1966年「文革」發動前,毛澤東對當時黨和國家的政治形勢作出嚴重錯誤的估計,認為黨內有了資產階級司令部,可能發動政變。於是,林彪迎合毛澤東這種錯誤估計,作了“五五一八”講話,大講歷史上的宮廷政變。與此同時,在北京採取了成立首都工作組,增調衛戍部隊等防政變的措施。事實證明,當時毛澤東所認定的“敵人”,無論是劉少奇,還是彭真,沒有一個是反毛的,更沒有一個想到要搞政變。
毛澤東這種對政治形勢的錯誤估計,導致發動「文革」這一場史無前例的內亂。而在「文革」中迅速崛起的林彪家中的人際關係又十分詭異。比如母親葉群幾次三番將女兒林立衡逼入自殺的境地;再如兒子林立果偷錄母親葉群同黃永勝調情的電話,並稱母親為“婊子”等等。「文革」的大氣候,加上林彪家族的小氣候,使林立果的小艦隊得以產生。
1966年3月18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說:「去年九、十月份,我在中央工作會議結束時,專門講了北京有人要造反,你們怎麼辦?也不要緊,造反就造嘛,整個解放軍會跟上造反嗎?」(《毛澤東傳1949—1976》第1404頁,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12月版)
5年半後,1971年八九月間,毛澤東南巡時說:「我就不相信我們軍隊會造反。我就不相信你黃永勝能夠指揮解放軍造反!」(《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3冊第247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1月版)
毛澤東前後這兩次講話雖然隔了5年半,但含義差不多,都是在強調有解放軍,不怕有人造反;但防的對象大異其趣。1966年,毛澤東防的對象是劉少奇、彭真;林彪則是他的堅定支持者。5年半後,他直指黃永勝,黃永勝後面就是林彪。林彪已經成為毛澤東防政變的主要對象。
葉群和兒子林立果(資料圖)
林彪在「五一八」講話中說:“最近有許多鬼事鬼現象,要引起注意,可能發生反革命政變,要殺人,要篡奪政權,要搞資本主義復辟。”毛澤東在南巡期間,就碰到一些蹊蹺的怪事,而這些怪事恰恰與作上述講話的林彪有關。9月2日,江西革委會主任程世清向毛澤東反映:第一,廬山會議期間,吳法憲曾帶程去見葉群。程發現葉群對黃、吳、李、邱搞得很緊,好像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第二,1970年,林彪派專機將一輛蘇制水陸兩用坦克運到南昌,讓江西仿製一輛,說是為他和葉群在北戴河游泳用。製成後,又來專機將原車和複製的車都運走了。
第三,1971年7月,周宇馳駕駛雲雀直升機到南昌,要見程世清。空八軍李登雲將周帶到程開會處,見了一面。據後來李說,周駕機離開南昌後又飛到廬山、井岡山,再飛廣東。周獨自一人駕機到處飛,很不正常。第四,林豆豆曾兩次到程家採訪。在同程的夫人交談時,流露了對葉群的不滿,並說她家裏情況很複雜,要程不要涉及她家裏的事,說弄不好會殺頭的。程向毛說:「我懷疑林彪可能要乘水陸兩用坦克從北戴河向南韓逃跑,也可能坐飛機往香港跑。」毛聽後囑咐程,這些問題只能跟周總理講,對其他人都不能講。
9月3日,毛澤東的專列到達杭州,停放在筧橋機場附近的一條鐵路支線上。據汪東興回憶:「9月8日晚上,毛主席在杭州又得到新的信息。杭州有一位好同志派人暗示毛主席說:杭州有人在裝備飛機;還有人指責毛主席的專列停在杭州筧橋機場支線‘礙事’,妨礙他們走路。這種情況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一些多次接待過毛主席的工作人員,在看望他老人家時也反映了一些可疑的情況。毛主席根據前後所了解和掌握的一些情況,感到要防止林彪一伙人的不測行為……」(汪東興:《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第187頁)
毛澤東此時在防止林彪帶領黃、吳、李、邱搞政變,這就是汪東興所說「形勢是極其危險的」。而林立果、周宇馳之流在毛澤東眼裏只不過是林彪的爪牙。他根本不知道還有林立果小艦隊,對其活動更不可能了如指掌。
後來,經過多年調查,沒有發現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參與政變的任何證據。但是,有充分證據說明,為督促儘快謀害毛澤東而向小艦隊抽鞭子的葉群正是林立果的後台。林彪表現儘管經常如老僧入定,卻難逃葉群和林立果的干係。林彪決定出走前,聽了林立果的報告,已經知道林立果企圖謀害毛澤東,並在動員魯珉、王飛、江騰蛟、關光烈等動手時遭到婉拒。此時,這幾個人中只要有一個去自首就會東窗事發。到那時,說過誰反對毛主席就「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的林彪將如何面對?正是林立果的刺殺行動失敗促使林彪匆忙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九一三」事件就此發生。這是出乎毛澤東、林彪預料的事件。毛澤東沒有料到林彪會跑;林彪也沒有料到他會摔死在溫都爾汗。歷史就通過這一系列離奇、詭異的偶然因素顯現出必然趨勢:中國即將擺脫「文革」的噩夢,走向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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