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萬美元從天而降,這樣的白日夢偶爾做一做還是挺美的。但如果你哪天真的收到一封郵件,內容是通知你「有位匿名富豪已經決定要給你捐幾百萬美元」,你的反應不出意外會是——「騙子吧?」
今年5月的一天,加州帕洛阿爾托大學校長羅伯特·加爾薩的助理就給他報告了這麼一件事。校長信箱來了一封郵件,表示大學將會得到一筆2000萬美元的捐贈。但是郵件沒有抬頭,沒寫地址,也沒留電話。
加爾薩和助理都覺得,這肯定是詐騙郵件。對方似乎還挺執著,之後又發了幾封同樣的郵件來,但加爾薩都沒回復。直到幾天後,郵箱里又收到了另一個地址發來的類似內容的郵件,加爾薩才恍然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
弗吉尼亞州東北社區大學的校長萊婭·巴雷特也遭遇了類似的經歷。她已經記不太清郵件標題了,「只記得正文內容大概是,『巴雷特校長您好,現有一位捐助人有意向對您主理的社區大學捐助一筆資金,特代ta發送了這封郵件。或許我們可以約個最近的時間,見面聊聊?』」
她當時沒多想,把自己的聯繫電話回給了這個地址。但是她後來越想越覺得奇怪,也不免開始擔心,於是找到了網絡工程部和發展部的兩位主管通氣。兩人安慰她說,大概就是一封垃圾郵件,不用太在意。
沒想到,幾天之後,巴雷特真的接到了一位女士的電話。對方不願意透露姓名,但表示麥肯齊·斯科特正打算給他們學校捐贈1500萬美元,校方可以隨意支配這筆資金,他們相信校方的決策能力。電話里,對方表示麥肯齊並不需要校方的任何回饋,也婉拒給教室和教學樓掛名。「當時我跟對方說,實在抱歉,但是我還是太難以相信了。請問你們有什麼辦法能證明這筆捐款是真實合法的嗎?」對方接著就給她發來了麥肯齊的博客鏈接,她發現,學校的名字真的就在名單上。
在麥肯齊的捐贈故事里,這種出其不意到讓人懷疑是詐騙的通知形式,似乎是媒體報道最津津樂道的一個部分。
受捐人的反應也是五花八門。國際黑人舞者協會會長丹妮絲·桑德斯·湯普孫也接到了電話,對方表示要給她的組織捐300萬美元。「嚇到地板上去了」,湯普孫如此形容她當時的第一反應。作為舞者,之後緩過神來的她直接在辦公室里大跳了一段舞,超級興奮。
這種大手一揮的巨額捐贈,實在與天上掉餡餅無異了。
大型、成熟的慈善基金會都會把審計工作做得細緻,信息盡可能地公開,不管申請、通知還是項目過程中和結束後的彙報反饋,都有一套縝密的流程。工作人員也都高度職業化,整個工作網絡都會盡量凸顯專業性。
與之相反,麥肯齊的捐贈更神秘,更「反傳統」。她沒有建立任何正式的基金會,自己也不會直接跟受助人接觸。作為替代方案,她招募了一支小顧問團隊,著重吸納了「種族、性別和性別身份的邊緣群體」作為工作人員,來幫助自己尋找和評估目標組織。聯繫好援助事宜後,團隊一開始會讓受助人先保密,也不會透露是誰捐贈的這筆錢。等到全部受助名單確定,麥肯齊會在她的博客上正式發佈一篇包含名單的文章,這個時候也就不再需要保密了。
對此,外界的評價是,「麥肯齊的捐贈如同聖誕老人的秘密禮物」「來自天堂的甘霖」。聽起來有點誇張,不過也透露了一個信息:麥肯齊的捐贈可以說是普惠——善款主要流向囊括了種族平等、性別平等、LGBTQ權益、公共衛生等多個領域的組織,且多數受助機構的體量都比較小,有一半的機構員工少於50人。
長灘城市學院。麥肯齊為這所學校捐贈了3000萬美元,校方也專門開設留言板,公開徵集善款使用方案。
想要得到捐助,或者說吸引到慈善家的青睞與「投資」,本身對於一些中小組織來說並非易事。而在疫情的衝擊下,大部分的非營利組織更是遭受了生存考驗。此時,一筆直接交到負責人手上的善款可以扮演非常關鍵的角色。省去一些冗雜環節、凸顯速度與效率,是媒體對於麥肯齊的捐贈模式普遍贊賞的方面。
目前,麥肯齊一共做了三輪捐贈,分別在2020年7月、2020年12月和今年6月發佈,總捐助金額超過113億美元,受惠的學校、組織、機構有將近800個。慈善領域的專家表示,麥肯齊去年7月的單筆60億美元捐贈,可能是在世的捐贈者直接向慈善機構捐出最多的一筆,而且廣泛地流向了數百個組織。
說了這麼多,麥肯齊到底是誰?現年51歲的她曾經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性。2020年9月,《財富》(Fortune)雜誌報道,麥肯齊·斯科特的淨資產達到674億美元。她的前夫是多次登上富豪榜首位的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兩人於1993年完婚,育有四個孩子。
16年的婚姻最終留給了麥肯齊一筆巨額財產:2019年,她與貝佐斯宣佈離婚,並分得了公司25%的股份,在當時價值約360億美元。這個數字在2020年因科技股利好而持續上漲,也在當年令麥肯齊成為了世界女首富。
但麥肯齊的錢花得空前的快——倒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就在宣佈離婚後不久,麥肯齊簽署了比爾·蓋茨、沃倫·巴菲特等世界級富豪們參與的「財富捐贈誓言(The Giving Pledge)」,承諾在有生之年把大部分財產都用於慈善。而在當時,她的前夫貝佐斯則並未簽署捐贈誓言。
在隨後的一年里,麥肯齊宣佈了近86億美元的捐贈——這一數字甚至超過蓋茨基金會和福特基金會兩家的年度慈善額總和。今年六月,她又宣佈了新的一批捐款,受助者涵蓋286個組織,包括藝術、文化、教育機構,尤其是那些為有色人種或邊緣群體服務的相關組織。
她的慷慨解囊引起了巨大的關注。有不少媒體批評她的前夫貝佐斯雖然坐擁巨大財富,但始終在慈善上非常吝嗇,捐款還不足資產的1%。每當這種時候,麥肯齊不免會被拉出來做對比,因為她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毫無留戀」地捐出了自己13%的財富,讓世界上很多投身慈善多年的富豪都望塵莫及。
麥肯齊的捐款模式也引起了很多討論。有些人認為,麥肯齊的巨額財富也不是她自己賺的,就應當捐出來。如果說麥肯齊因為一段婚姻而成為了那個被「天上掉餡餅」砸中的人,那麼她的確有在慷慨地把這份運氣分出去。或許是因為求學期間的艱難經歷,她現在主要的捐贈領域之一就是教育。
一共有35所學校收到過麥肯齊的捐助,並且很多都是社區學校,這些學校學費會比較低,因此低收入學生(很多都是非白人和女性)也更多。過去的一年對於這些學生來說是非常艱難的時期——因為疫情全面爆發,學校要求學生在家上網課,這也意味著家境貧寒的學生很難出門打工,失去了經濟來源。而麥肯齊的捐助對於這些學生來說可謂是雪中送炭了。
雖然麥肯齊兩年內的大動作,已經讓她在捐贈額上成為被稱贊的範本,但不走尋常路也往往會伴隨著質疑。因為捐贈來得太突然又通知得太隨性,很多機構就把麥肯齊團隊的聯絡當成了詐騙。更離譜的還在後面: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新聞的啓發,真的有詐騙團伙用上了這個模式,謊稱自己是麥肯齊團隊來騙錢。
從進入公眾視線開始,麥肯齊就很少接受媒體採訪。投身慈善事業之後她也保持了一貫的作風,除了博客上的文章和名單發佈,從未接受過任何媒體關於她慈善計劃的採訪,一切捐贈都在暗處平穩進行。
那麼透明度要如何保證呢?麥肯齊在博客里解釋了他們篩選受助者的過程:在2020年12月那批捐贈里,他們先是確定6490個備選對象,以郵件和電話形式和他們進行初步溝通,並對他們的相關數據做研究分析,還有百人的參謀團做商議參考,包括業界專家、基金會和非營利組織成員,以及有豐富經驗的志願者。初步篩選一次後,他們會再對各項數據做「深入研究」,最終把438位受助方的名單確定出來。
按照麥肯齊在博客中所寫,自己大手筆做慈善的目的,是希望能夠通過捐助資金來幫扶邊緣群體和基層公益機構,以期通過他們的工作,盡量修繕一些不夠平等的社會結構。
同時,麥肯齊還是一個非常關心時事的人,她會根據重大社會事件調整自己的捐款流向。去年7月,在喬治·弗洛伊德事件發生後,麥肯齊捐了17億美元,其中5.87億(也是佔比最大的一部分)就流向了種族平等組織。包括後來針對亞裔的暴力犯罪事件在美國激增,麥肯齊也隨即為一些泛太人口和亞裔團體做了捐助。
而在今年年初,因為美國疫情形勢持續嚴峻,提供救助口糧的食品銀行也開始資金緊張。麥肯齊隨即為相關組織捐了一筆錢。
美國華盛頓智庫「城市研究所」非營利與慈善事業中心研究員本傑明·索斯金斯認為,某些慈善正是因為商業思維的凸顯,更像是在做「風險投資」,並且會在監控受捐者和資金方面採取比較激進的做法。相對而言,麥肯齊的角色則被媒體看作是「顛覆性」的,聚光燈基本不會打在她和她的團隊身上,更多時候她所資助的群體比她本人有更多的曝光篇幅。斯坦福大學慈善與公民社會中心主任瑞希在一篇討論現代慈善事業弊端的文章寫道,麥肯齊選擇捐贈默默無聞的小型機構,而且捐贈還沒有使用限制、宣傳合作需求等附加條件,這是一種更「反大家長式」的做法。
深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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