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智英案第91天｜辯方承認新聞自由非免死金牌 惟未證黎在《國安法》生效後仍請求外國制裁 法官質疑具持續性是關鍵

壹傳媒創辦人黎智英與《蘋果日報》3間相關公司涉串謀勾結外國勢力案，7月24日進行第九十一日聆訊。今由辯方進行中段陳詞，要求裁定黎表證不成立，指控方沒證據證明黎智英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仍作請求外國制裁等串謀勾結或煽動行為，強調《蘋果》運用《基本法》賦予的言論及新聞自由，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前只運用第四權去批評政府，內容全不涉及非法煽動或串謀行為，而《香港國安法》生效後，涉案的「合法協議」已自動失效。惟法官指，黎等人的協議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仍持續，黎是否仍有意圖請外國對香港實施制裁才是本案關鍵。

囚車今早到庭。 （巴士的報記者攝)

法官質疑報章報道是否無任何限制  辯方承認新聞自由非「王牌」 

代表黎智英的辯方資深大律師彭耀鴻陳詞指，指控黎以《蘋果日報》為平台進行串謀，質疑「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指控」。彭指《蘋果》是一份報章，享出版及言論自由，確保公眾知情權，並運用「第四權」監察政府，發表不同角度分析及評論。惟法官質疑，是否代表報章作報導時可沒有限制？彭承認，言論及新聞自由並非「王牌」（trump card），只希望法庭可用不同角度審視本案。

彭指黎與《蘋果》並沒非法意圖或串謀，法庭不應猜度有關報道是否有煽動意圖，黎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前雖有請求外國制裁香港，但當他知道《香港國安法》可令其行為由合法變成非法，便沒再請求制裁，只在文章及訪談節目發表政治意見，避免違反《香港國安法》。

警方在庭外查車。（巴士的報記者攝)

辯方：《國安法》生效後 合法「協議」自動失效

本案控罪涉及「串謀」 (conspiracy)，彭指當中的「協議（agreement)」屬關鍵，「串謀」即干犯違法行為的「協議」，若以合法方式進行合法行為並非「串謀」，控方須證明違法意圖。彭續指，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前，有證據證明黎與同案被告，共同協議刊登一些報道、與一些機構合作，但強調當時該協議屬合法，惟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令本身合法行為變成違法，亦導致合法協議自動失效（frustrated）。 控方只提出證據證明黎曾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前協議作出的合法行為，但因《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令本身的「合法行為」變成「非法行為」，發表煽動文章及與其他機構合作，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已沒再發生。

法官李運騰問及，即使《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令某些協議行為違法，但並不意味法例改變後，會令最初的協議失效。彭耀鴻回應指，失效是指協議的原有目的已不再可行。惟法官對辯方的説法有保留，以爆竊罪舉例，指有團夥於6月30日計劃進行爆竊，並假設爆竊行為於7月1日先被定為違法，若該團夥在7月1日後進行爆竊，是否代表原先的「協議」作廢或不具持續性。彭回應指，該團夥應制定新「協議」；惟法官反駁，該團夥正延續及執行當初的「協議」，為何仍需制定新「協議」？

囚車到庭。（巴士的報記者攝)

法官：協議在《國安法》生效後仍持續 是否有意圖請外國制裁是關鍵

法官李運騰指，黎等人的協議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仍持續，黎是否仍有意圖請外國對香港實施制裁是本案關鍵，至於黎是否知悉其行為屬違法，並非抗辯重點。

辯方以「超速駕駛」舉例，指有團夥原本同意每周根據某一速度行駛，由於道路限速作出改變導致超速，但不代表該團夥成員同意超速。惟法官杜麗冰反駁，各方毋須坐下討論是否制定新「協議」同意超速，超速行為本身屬違法；至於成員本身是否知道該速度是超速，並非控罪考慮元素，強調這些爭議應留待法庭定奪。

彭指，控方須證明黎即使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仍有相關意圖，但控方只能證明黎於《國安法》生效前的意圖，沒有就法例生效後的意圖舉證。彭強調，控方幾位證人提及《蘋果》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曾諮詢法律意見，希望不要違法，可見他們的協議是要守法，而非做出違法行為，如《蘋果》前主筆楊清奇曾提及「打擦邊球」，顯示他們決定退後一步，不再繼續原有協議。

辯方指《國安法》生效後《蘋果》高層擔心越紅線違法  

彭續指，《香港國安法》第39條訂明在法例實施後的行為，才適用以《香港國安法》定罪來判處。證人陳梓華早前供稱，黎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後已沒要求他請求外國制裁或作國際游說，因此並無違反《香港國安法》。《蘋果》高層擔心《香港國安法》越「紅線」，《香港國安法》生效前已在WhatsApp成立「國安法應變委員會」群組，避免任何報道違《香港國安法》。

彭指，「重光團隊」（SWHK）的G20全球登報、英國眾籌登報或「G攬」行動；「一人一信救香港」去信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行動、成立《蘋果》英文版等，均是在《香港國安法》生效前進行，黎主持其訪談節目《Live Chat with Jimmy Lai》只是黎發表個人意見，即使曾談及制裁，但亦沒請求外國制裁。

法官質疑黎在訪談節目中無提及制裁說法  不一定要說出「我呼籲制裁」 

控方依賴SWHK網站、Twitter戶口、Facebook帖文及新聞稿等，指證黎與其助手Mark Simon、「攬炒團隊」成員李宇軒、劉祖廸及其他人等串謀，請求外國或境外機構、組織、人員，制裁封鎖中國或香港，惟李宇軒確認網站、帖文及新聞稿內容均非他所撰寫，他僅負責發佈，而《香港國安法》生效後讓網站的帖文及新聞稿內容也與黎無關，內容也沒提及黎。

惟法官杜麗冰質疑，彭的意思是否指黎沒在節目提及制裁？彭稱，提及制裁不等於請求制裁，如討論英國政府實施《馬格尼茨基式制裁》。杜官質疑，不一定要說出「我呼籲制裁」才屬請求制裁，舉例指在節目中談及「制裁有幫助」、「可向政府施壓」，也算是請求制裁方式之一。

黎智英女兒到庭旁聽。（巴士的報記者攝)

黎智英今穿啡西裝外套及白恤衫到庭，明顯消瘦，進庭後與旁聽席的太太，幼女及幼子等打招呼。

黎智英太太及幼子今到庭聽審。（巴士的報記者攝)

在6月11日的第九十日聆訊中， 控方向法庭呈交近110頁的修訂文件及證據列表，指控方案情已正式完結。辯方則呈交轉換涉案數碼化證據為辯方證物的書面申請，交代大部分證據已在盤問控方證人期間提及，包括一些Slack及Whatsapp聊天紀錄。法庭安排辯方於6月18日存檔書面陳詞，控方在6月25日存檔回應書面陳詞，辯方則於7月2日存檔回應陳詞。最後各方同意押後至7月24日及25日開庭。辯方申請進行中段陳詞，冀法庭裁定本案表證不成立；若法庭裁定表證成立，辯方便需傳召辯方證人，黎智英或出庭作證；若法庭裁定表證不成立，黎智英便可當庭釋放。

被告黎智英。

壹傳媒創辦人黎智英與《蘋果日報》3間相關公司涉串謀勾結外國勢力案，周三（18日）進行第112天聆訊，續由黎智英第二十日作供。

囚車駛入法院。巴士的報記者攝

辯方庭上提及2020年9月3日的《Live Chat with Jimmy Lai》節目片段內容，嘉賓為祈福德及前美國在台協會主席薄瑞光（Raymond Burghardt）。黎智英在節目中提到，蔡英文有一個陳水扁沒有的優勢，就是美國的支持，呼籲美國在亞太地區與其盟國保持關係，並提升台灣地位以對抗中國。黎庭上解釋，因在美國支持下，台灣會更安全。由於台灣更加安全，經濟也有所改善，投資者更有信心投資。辯方問黎智英是否提倡美國干預台灣事務？黎稱他僅指出事實。

黎智英妻子及兒女早上到達法院。巴士的報記者攝

黎在節目中又提到，台灣的芯片產業非常重要，可成為美國針對中國的戰略武器和槓桿，辯方問黎，是否提倡利用芯片技術作為針對中國的槓桿？黎否認，指美國當時已利用芯片技術，指自己僅陳述事實。

法李運騰追問，黎是想（利用芯片技術作為針對中國的槓桿）繼續下去？黎辯稱沒有說希望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指已說過台灣對美國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台灣製造業很便宜。法官杜麗冰亦指，黎稱台灣的芯片製造技術是美國政府的戰略武器，不就是鼓勵它繼續下去嗎？黎再辯稱只是陳述事實。

警方在法院外部署及巡查。巴士的報記者攝

黎智英於節目中又提到，林卓廷等人因「721事件」被捕，「說明這個地方完全沒有法治，沒有黑白，沒有是非」，又指「現在這裡是警察國家」。辯方問黎智英「警察國家」的意思，黎在庭上解釋，「警察國家」是指「警察可以做任何事，警察擁有凌駕法律的權力」。法官杜麗冰追問，黎的意思是「警察擁有超越法治的權力，那意味著他們可以做任何事？」黎稱「這是你的詮釋」，強調並非這樣想，只是說香港成為警察國家後，警察可以做很多事。法官李運騰問，黎智英的結論是基於新聞？黎智英表示同意。

辯方展示一則於2020年7月6日黎在Twitter發布的帖文，內容指「律政司司長稱警方有合理懷疑便可作拘捕。意思是指無須犯罪證據，僅憑警察的想像就可以作拘捕。這是什麼法治? 香港已成為警察城巿?」並附上相關的《蘋果》新聞連結。黎在庭上承認帖文是由他撰寫，稱他認為合理懷疑不足以作出拘捕。 法官李運騰立即指出，不論在回歸前或後、《香港國安法》生效前或後，香港的法律制度一直是警方有合理懷疑便可拘捕疑犯，而英國亦沿用相同做法。法官杜麗冰亦指出這是普通法下的一貫做法。黎回應指他當時並不知道，稱自己是被《蘋果》的新聞報道誤導。

巴士的報記者攝

不過，杜官隨即質疑。

法官杜麗冰：你一直稱要說出事實和真相，為何公開發言批評「不合理拘捕」前，沒有先向律師查問，以「合理懷疑」作逮捕是否合法？

黎智英：我受到報紙內容的誤導。

法官杜麗冰：你指的是《蘋果日報》的報道？

黎智英：是。

法官李素蘭：是司長的言論讓你有這樣的結論嗎？

黎智英：不是，報紙這麼說的，所以我以為是正確，我不知道「合理懷疑」可以是拘捕某人的基礎。

辯護律師：你有沒有看過該篇報道？

黎智英：我想有的，否則不會那麼寫。

辯方於是再展示《蘋果日報》相關文章，黎智英澄清：我不是被這篇文章誤導，是我無知，我的假設不合理。

辯護律師：所以你不是被這篇文章誤導，而是？

黎智英：被我自己的無知誤導。

黎智英。資料圖片

辯方隨後展示上述《蘋果》新聞報道，黎閱讀後發現報道內容有清楚解釋「合理懷疑」的含意，便改口說不是被報道誤導，是自己無知。

法官李素蘭就此質問：你說你無知，但問題是你讀完文章後為何還說無知？

黎智英：我沒看過這篇文章，所以我現在才知道這篇文章沒有誤導我，這完全是我無知。

法官李素蘭：但你之前說有看過這篇文章？

黎智英：我沒有。

法官李素蘭：剛才問你發帖前有沒有看過這篇文章，你的答案是「有」。

黎智英：我沒有說「有」。

辯護律師：之前問你有沒有看過那篇，你說「我想」我看過。

黎智英：我沒說有，只說我想我有，否則我不會這麼寫，剛才只是假設自己看過報道受誤導所以寫了帖文，現在才知道自己沒看過，最終搞清楚這篇文章沒有誤導我。

辯方播放黎智英於2020年9月10日與「香港監察」創辦人羅傑斯（Benedict Rogers）等人進行直播節目《Live Chat with Jimmy Lai》的片段內容。羅傑斯於節目中提及，英國政府針對香港已採取多項措施，包括宣佈為港人推出BNO「救生艇」計劃、暫停與本港之間的引渡逃犯協定等，相信有關措施將會陸續有來，羅傑斯認為英國政府需領導國際社會推出更多措施針對中國。

「香港監察」創辦人羅傑斯。資料圖片

羅傑斯亦於節目中透露自己將把「香港監察」的運作視為其全職工作，繼續專注香港抗爭行動。黎智英對此表示欣喜，並指在《國安法》實施後，羅的角色變得極為重要，要求羅要繼續在海外聲援及針對香港做工作，而且做得「越多越好」(Please help us and do your job as much as possible)。

黎於庭上稱因認為《國安法》實施後，若繼續與外國官員或政府對話，或會被視為勾結外國勢力；因此羅身處外地正好填補這缺口，有助直接促使外國政府及政客發聲及關注香港情況（talking to the politicians, talking to the government officials about hk to be concern about hk which we can, we could not do then）。羅於節目中隨即答應黎的要求，並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力為香港發聲。

此外，有聽眾於節目中問黎居港外國人可為香港做甚麼，黎表示他們應促使自己國家及當地政客聲援香港及關注香港情況，黎認為國際間的聲音和壓力，可有效向中央政府施壓。

黎智英。資料圖片(圖片來源:星島日報)

辯方又展示黎智英在2020年9月17日與《壹傳媒》前董事祈福德、美國新聞工作者羅塞特 (Claudia Rosett)進行的《Live Chat with Jimmy Lai》節目騰本。黎於節目內稱世界要開始「反抗」和「脅迫」中共去改變 ，並要將中國「同化」到西方價值當中。當被問及「反抗」和「脅迫」的含義時，黎解釋「反抗」是指抵制中共入侵國際規則和體系，而「脅迫」則是強迫中國接受西方價值。黎另補充指「同化」到西方價值觀是指中國要成為西方價值的一部分，而他認為世界只有一種秩序，就是西方文明的秩序。

杜官追問黎，「脅迫中國」的意思是否指要使用武力以令中共融入西方價值觀，黎回答是。杜官進一步追問是什麼樣的武力，黎回覆稱他沒有考慮到特定的武力，指若西方國家聯合起來會形成強大的力量去「說服」中國。杜官隨即提出質疑，指黎說的是「脅迫」(coerce)，而不是「說服」(convince)。黎沒有正面回答，只再一次稱若西方國家聯合起來，就是巨大力量。

辯方續指黎稱世界要「反抗」中國在國際貿易以至其他領域的行事方式，問黎所指中國應對國際事務的方式是怎樣的。黎回覆指中國不遵守規則，只按自己的價值觀和規則行事，因而與西方國家產生衝突。法官李素蘭要求黎舉出具體例子說明所指的是什麼國際規則，以及中國怎樣不守規則。惟黎的答案轉彎抹角不著邊際，在李官連番追問下，黎最終稱自己無法舉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