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步向死亡,想起我親身經歷的3個與《蘋果》有關的小故事,值得一書。
一、挖角飯局論盡辦報風格。《蘋果》於1995年創刊,以每份2元低價殺入市場,當時的報紙每份賣5元,《蘋果》的低價速銷策略,把全行打得人仰馬翻。《蘋果》創刊3年之後即1998年,其大老闆黎智英約我吃飯,想挖我過檔去《蘋果》。我當時是《經濟日報》的副總編輯,肥佬黎約我到尖沙咀天香樓見面,想請我做《蘋果》財經版副總編輯。他一開口就是銀彈政策,沒有問我多少人工,就說可以出比我當時多三成至到五成的薪金請我過檔。
我對《蘋果》的風格不太認同,本來無心轉工,應約飯局只想探探「敵情」,了解一下肥佬黎的辦報思路。誰知整場飯局,肥佬黎沒有講怎樣去搞財經版,卻用大部份時間去講「風月版」,話風月版不止男人看,女人也看,對谷銷量十分有用。
肥佬黎的辦報原則,只關心報紙大賣,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這也印證了《蘋果》一個政治版高層透露的消息,說肥佬黎話,如果97回歸之後,《蘋果》擁護中國共產黨可以銷量大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擁共。
人有動物性,也有社會性,而肥佬黎只以讀者是否受落作為原則,他辦報其實是要激發讀者的動物性,搞風月版如是,搞政治版也如是,最後終於搞出大禍。
我吃完飯後,當然回絕了肥佬黎的挖角請求,只覺得《蘋果》這份報紙很不對勁。
二、十則圍之的焚城策略。到了1999年,《蘋果》已搞得相當成功,肥佬黎的左右手周安橋找上門來,想收購《星島》的海外版。我當時是星島的行政總裁,便開門迎客,與周安橋會面。星島無意出售海外版,與周安橋見面只是探探《蘋果》發展海外市場的意圖。肥佬黎的想法很簡單,要麼收購現有的海外華文報紙的網絡,要麼自行經營。商業談判無果,倒是閒聊有趣。
當時肥佬黎開展了另一門網上銷售生意「蘋果速銷」,我不太看好,覺得肥佬黎鬥不贏李嘉誠。當時「蘋果速銷」剛搞了3個月,我問周安橋,肥佬黎如何看待這門生意。周說肥佬黎要大灑金錢,第一個月蝕了2000多萬元。黎智英看完數簿之後大罵「掟錢掟得唔夠」,他們只好加大使錢力度,月蝕超過3000萬元,肥佬黎之後便不再看數簿,蝕得多也不睇不理。
周安橋的講法,印證了我對黎智英營商策略的分析。黎智英的營商手法其實並不高明,只簡單地「掟錢焚燒市場」,也就是《孫子兵法》中的「十則圍之」的入門策略。即遇著弱小或膽小的對手,就用10倍兵力摧枯拉朽地打開市場。例如在1990年肥佬黎創辦《壹週刊》時,香港報館的編採人員一般只有約50人,而《壹週刊)卻有200人,並且用高於市價3到5成的工資四處挖角,以確保報館能夠聘請到最好的人才。此外,還會做大量的市場推廣或低價促銷,從人才、產品質量和推廣,都以「賣大飽」的方式攻入市場。
不過,「蘋果速銷」用這個十則圍之的策略,去圍李嘉誠的百佳,就猶如一腳踢上了硬石頭。由於兩人積怨已久,李嘉誠財雄勢大,就和肥佬黎鬥到底。結果是「蘋果速銷」搞了一年多,蝕了15億元,「蘋果速銷」執笠收場。
說穿了,肥佬黎只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投機家而矣。他遇上比自己強的對手,「十則圍之」的策略不管用,就無後著了。到他要和強大10倍的中共硬踫時,結局早已寫在牆上。
三、阿爺全殲《蘋果》策略早定。在2014年佔中之後,我參與一個與中央官員的飯局,在座有一個加拿大富商的公子。原來,有財經界中間人向加拿大富商兜售整個壹傳媒集團。富商派兒子問中央官員的意見,阿爺的態度是反對他收購《蘋果》,那個加拿大富商亦相當合作,終止了收購洽談。其後見到肥佬黎無論是想出售台灣《蘋果》或者香港《蘋果》,都是「只聞樓梯響,不見有成交」。顯見阿爺已定好策略,即使讓《蘋果》易手是一個簡單答案,但阿爺偏要將《蘋果》往死裡打,要全殲對手,不會讓對手賺錢脫身。
看完這3個小故事,你就會知道肥佬黎搞媒體,不是特別有才,只是以財大氣粗的方式,轟開市場吧了。他初時狙擊政府只為促銷,到玩政治玩上癮,就走上歪路,最後逼到阿爺這個超強出手反制,已不容許他有全身而退的活路了。
盧永雄
長和集團出售全球43個碼頭一事,出現波折。上周五,接近長和高層消息人士向媒體放風指,本周不會簽署任何協議。同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反壟斷二司負責人明確表示,將對長和及美國基金貝萊德等簽署的巴拿馬等港口交易協議,依法進行審查。外界相信長和暫緩交易,和國家的審查有關。
不過要注意,接近長和高層消息人士只是說,「不會在本周簽署任何協議」,並不是說會停止交易。估計長和仍然想推進交易,不過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調查的風頭火勢之下,暫時將交易緩一緩而已。
從國家安全及國際航運業的利益而言,中國應該設法阻止這宗交易。
第一, 交易損害國家利益。今次長和要出售的43個碼頭,包括手握巴拿馬運河咽喉的兩個港口和41個主要是「一帶一路」沿線的港口。在正常的情況下,或許可以用「在商言商」的說辭,來掩飾交易的政治性本質。但如今在特朗普2.0的國際形勢下,仍然說交易是「在商言商」,就絕對是自欺欺人。
美國已經充分展示對中國、特別是中國的造船業和航運業的惡意。首先,特朗普早已威脅,要收回巴拿馬運河的港口,聲稱長江和記在巴拿馬運河兩端擁有兩個主要港口,是「由中國運營」。美國明顯想控制巴拿馬運河,借此壓制中國。其次,美國計劃收取中國船隻入港停泊費每次150萬美金,明顯針對中國的造船業。還有,特朗普聲言要奪取丹麥屬下的格陵蘭,其團隊聲言借此阻止中國染指北極地區及相關的北極航道。美國要打擊中國的造船業及航運業的態度,昭然若揭。
如果長和這43個碼頭被美國的基金貝萊德集團控制,在美國政府一聲令下,這些碼頭可以大幅加徵中國船隻的停泊費,甚至禁止中國船隻進入,對中國的航運業會造成致命的打擊。而即使眼盲心瞎的人,都應該感受到美國對中國的惡意。
第二,交易壟斷國際航運。長和的交易對象是貝萊德集團、貝萊德屬下的環球基建合夥人公司(Global Infrastructure Partners,GIP)及來自意大利的地中海航運集團(MSC)旗下的碼頭投資公司(Terminal Investment Limited,TiL)合組的財團。貝萊德屬下的環球基建合夥人公司(Global Infrastructure Partners,GIP)是全球最大的基建股權基金之一,本來已經持有多個港口和碼頭股權,而他的意大利夥伴地中海航運集團,是全球以運輸能力計最大的航運公司,他透過旗下的碼頭投資平台TiL,在全球31個國家運營72個碼頭,據德路里《全球集裝箱碼頭運營商年度回顧與預測》(2024/25)報告,按權益輸送量排名,MSC(包含TiL)2023年的權益吞吐量是4230萬個標準箱(TEU),全球排第7,而和記港口2023年的權益吞吐量是4300萬個標準箱,全球排第6,當MSC(包含TiL)收購和記港口的主要港口權益後,勢將超越排第一的新加坡PSA國際(2023年的權益吞吐量6260萬個標準箱),成為新的世界第一。地中海航運MSC既是最大航運公司,也成為最大的碼頭營運商,這不單對中國的航運公司構成威脅,也都會對環球的航運公司造成威脅。試想若MSC之後利用旗下的碼頭,減低自己的航運公司的收費,或者是加徵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航運公司的收費,都會令到其他經營者難以和MSC競爭。這是最典型的「經營者集中」壟斷行爲,對全球航運業構成重大威脅。
第三,中國要依法阻止交易。按國家《反壟斷法》第2條,中國不單可以阻止境內的壟斷行爲,亦都可以阻止境外的壟斷行爲。長和這次交易跌入國家《反壟斷法》第2.3條指明要規管的壟斷行爲,即「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長和的交易很明顯是令到港口行業兩個主要經營者集中,再加上背後是最大的航運集團,令壟斷經營者有可能濫用市場支配地位。
按國家《反壟斷法》第46條規定,違反規定實施壟斷性協議的,可以責令停止違法行爲,並沒收違法所得,以處罰上一年度銷售額百分之一以上、百分之十以下的罰款。
換言之,如果國家認定長和交易是一個壟斷性交易,可以責令停止交易,如果強行交易的話,可以沒收違法所得的190億美元。至於調查的時限,按國家《反壟斷法》第25條規定,會自收到經營者提交的文件資料之後的30日之內,對經營者集中行爲進行初步審查。如國家反壟斷執法機構決定實施進一步審查,應當自決定90日之內審查完畢,作出決定。換言之,國家會先要求長和提交相關資料,然後在30日之內決定是否進一步審查,如果進一步審查,就要到90日之內審查完畢。
有人說規管違反「一國兩制」原則。這件事涉及國家利益及國際重大的公共利益,和兩制無關,即使長和是外國公司,國家都可以出手阻止。近年都有很多相關的先例,例如2016年的高通收購荷蘭恩智浦半導體公司案,2022年杜邦收購電子材料製造商羅傑斯案,以及2023年英特爾收購以色列芯片製造商高塔半導體案,這3筆交易都是以失敗告終。
以2016年的高通案爲例,高通當時提出以380億美元收購荷蘭恩智浦,後來進一步提價至440億美元。2018年,高通已獲得美國歐盟等8個主要市場監管部門的批准,但中國的國家市場監管管理局未予批准,最後高通在2018年7月26日宣布放棄交易,並支付20億美元的分手費,成爲一個因爲收購會造成國際壟斷而被終止的典型案例。
有人不明白外國公司收購為何受中國規管。其實制止壟斷性交易和各國都有規定,按我國的國家《反壟斷法》規定,參與集中的經營者中有兩方上一會計年度中國境內營業額超過8億元人民幣,且各方上一會計年度中國營業額合計超過40億元,或全球營業額超過120億元,就應當在交易實施前進行反壟斷申報,取得批准後才可以進行交易。
由於長和交易涉及中國的重大國家利益,亦可能涉及航運市場壟斷的國際公益,國家有關部門依法進行介入,有理有據。要堅定維護國家安全和國際公益的決心,制止可能帶來壟斷的交易繼續進行。
盧永雄